亲子的友谊是用心挣来的


  很多读者问我关于孩子教养的问题。我的回答极其简单,我认为,自己修好了,孩子就会好,不需要特别去学习什么教养之道,当然,看一些基本的孩童心理的书对某些人来说是需要的。

 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好母亲,也很心虚。不过,学了黄庭禅以后,自己情绪愈来愈稳定,与孩子的互动就更加地顺畅,我儿子的情绪也相对地稳定下来。

  这篇台湾名作家龙应台女士的文章,很发人深省,虽然她没有在灵修,但是她的很多观点我都非常赞同,特别放在这里和天下的父母们共享~这篇文章应该是从一个杂志下录下来的,可是我收到的时候出处已经不明了。只知道是龙应台的大作。

  亲子的友谊是用心挣来的

  印象中,从来没看过这么柔软又带点不安的龙应台。以往面对强权,她会跨大步、挺出膀头,迎战;面对孩子的她,却学会后退、省视自我,包容。这是一个和许多青少年父母一样,带着尴尬的母亲。

  儿子房间里开着的电脑邮件,她自制不敢瞄一眼;儿子告知开始抽烟,她压抑不训戒,只小小抱怨;最近也得接受安德烈与女友在她面前亲密相处。

  龙应台说,孩子对她的试炼,存在每一个琐碎的生活细节里,而每个魔考背后存在两代不同的价值、思维。安德烈十四岁那年,龙应台接下台北市文化局长一职,待她结束工作,安德烈已是十八岁、一百八十四公分高,有驾照,可以进出酒吧的高校生。母子的差异因时空的变化,出现巨大的!鸿沟。

  龙应台写道:「我极不适应 ——我可爱的安安,哪里去了?那个让我拥抱、让我亲吻、让我牵手、让我牵肠挂肚、头发有点汗味的小男孩,哪里去了?」而安德烈只是酷酷回应,「我不是你可爱的安安了,我是我。」

  在这篇专访中,你可以学习到龙应台把自己掏空,用五体投地、顶礼膜拜的心情去上父母这门课;也可感受安德烈如何回报她以尊重,认真阅读母亲的生命历程,了解这个总爱用双手环抱着他的女人。以下是专访内容:

  让孩子准备好离开你

  问:你觉得父母最大的责任是?

  答:当你生他开始养他的时候,我觉得最大的责任是,设法创造一个环境,让他变成一个有健康有平衡的人格,有创意且有自信的人。你既然把他带到这个世界来,你第一要务是给他这个环境。假设你儿女现在是二十岁了,青少年这阶段,我觉得作为父母的责任是,把门打开,让他走出去,可以独立地走出去,要准备好他离开你的路,而不是把他紧紧地靠在你身边。

  问:如果教养方式可以分类,你信仰哪种方式?

  答:正因为我是从一个威权社会里长大的,因此我对威权特别自觉,特别警惕。尤其是,我常常反省自己:反威权不能只是抽象的理念,它必须落实到生活里的最琐碎的一点一滴,才算数。你不可以在大的政治论述里面大谈自由平等,而在家庭实践里面却是个暴君,这就是伪君子了。平等自由一直深植在我心中,等到我有孩子,如何落实这种信念,就变成每天要挑战自己的东西。每天在挑战,每天在学习,那个抽象的信仰你有,但是落于实践是另一回事。

  凭什么我们的角度才正确?

  譬如说,我记得老二飞飞(菲力普)刚会讲话的时候,有一天,门铃响了,他冲去开门,开了门就叫,「妈妈,狗狗带Ella来了。」Ella是我隔壁的美国邻居,他们家有一只腊肠狗,腊肠狗是身体长腿最短,最贴着地面的狗,所以那狗很矮很矮,贴着地面走的。华飞跟我说的不是「Ella带着狗」,而是「狗带着Ella」来了。我很震撼。两岁的华飞离地面大概八十公分吧,所以从他眼睛的高度看出去,先看到的主体是狗,而那主人太高了,只能看到膝盖,所以当然主体是狗不是人。我的震惊在于,凭什么我的角度和高度才是正确的?从他的角度和高度看出去的世界是不一样的。

  我觉得华飞给我上了一堂课,因为这堂课,此后我跟孩子说话,一定设法把我的眼睛降低到他们的高度,他们或许只有一百公分,我也许一百六十公分,如果我屈膝跪在地面上跟他们讲话,我们的视野就刚好平等。这都是学习来的。

 

  问:父母比子女多了许多生命经验,却要对子女平等、尊重、不下指导棋,似乎非常困难。

  答:非常困难,非常非常困难。安德烈第一次跟我说他抽烟的时候,他十八岁的时候,在柏林,我到柏林去演讲,他到旅馆来找我,跟我说我有件事要跟你讲,我说你要干什么,他说你先坐下来我就跟你讲,我坐下来的时候,他就跟我说「我抽烟了。」这又是一个,喔!我要怎么对付这个事情?

  上个星期,安德烈告诉我他有一个女朋友,他说我会见到她,因为晚上大家要一起出去,安德烈的想法是,「我不要你吓一跳,所以早点告诉你。」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儿子跟女朋友比较亲密的在一起,这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,我知道紧接着又会有新的考验要来了,譬如说,我准不准他们在我家同一个房间里过夜?对我这为人母的而言,二十年来一路都是考验、上课啊!

  你永远在进行你内在的辩论,但是,我仍觉得成年人一定要保持开放的心灵以及自我反省的精神,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。

 

  把孩子当「外国人」

 

  问:家长如何扮演孩子「朋友」的角色?你又是怎么做的?

  答:我有一个建议,就是你把下一代当成「外国人」来看,譬如说,对于印度人、日本人、欧洲人等等,当他所做所为跟我们不一样的时候,我们不会马上跳下去批判他是错的,我们会想,嗯,他们跟我们的成长背景不一样,所以行为想法跟我们不一样是当然的。

  那么,我们对于二十岁这一代人,是不是也该留个空间?日本、印度、欧洲人是「空间」上的外国人,我们的儿女是「时间」上的外国人,他成长的那条路程、他的学校、他的同侪、他的时代、他的知识结构本来就跟我们不一样。

  我们有没有可能跳出自己的自以为是,像对待外国人一样,在某种程度上给他们一个空间,我觉得这对父母成人来说是相当大的挑战。当然我也不是没有底线的,但是我也会和安德烈讨论。譬如抽烟问题。他是个二十岁的人,自己也知道抽烟的后果,我作为一个相信自由平等的人,可不可能跟他说,戒烟,否则搬出去。你不这么做,那就要有别的共处方式。我就想,那就把我们的关系像roommate一样来处理吧。那个底线就是说,你不可以在房间抽烟,你抽烟一定要到外面阳台上。这种协议就如同我跟一个成人室友做的一样。这一开始当然很难,亲眼看到你爱的儿子吸烟你真是既讨厌又担心,可是我得压抑那部份,回归到他是一个有独立行事能力的人,他自己要为自己负责。

  与子女的友谊是用心挣来的

  其实我也发现,我跟安德烈分开四年,重新在一起的时候,我真的感觉,我们之间有爱,但是那个「喜欢」不见了,因为有四年没在一起。我想做他的朋友,但是他的心是关闭的。我就知道:You have to earn it,这也是为什么我开启了和他共写专栏的过程中,我们确实变成「朋友」。  

我事实上在想,如果我跟安安重新在一起之后,没有做「写信」这个努力的话,接下来他更长大,毕业、就业、结婚生子,我们就永远不是「朋友」了。如果过去这三年半之中,我们彼此没努力的话,以后的一生一世就都不一样,一定比现在「冷漠」。
其实,社会上常常强调情人和夫妻之间要如何如何努力付出、学习相处,却很少有人在说,父母和成年子女之间如何做「朋友」,因为我们的文化里有一个假设:既是父母子女,就一定有爱。这个假设,我觉得是有问题的。爱,不一定喜欢;喜欢,是要努力的。
你绝对可以有很深的爱,也有很深的不喜欢,这绝对存在,而且是绝对有道理的。可是如果有一天你做了所有的努力还是得不到他的喜欢,我觉得就放弃吧,因为你如果真正地把二十岁的人当作一个成人来看,他也确实有权利不喜欢你的,你只能放手。

  问:你觉得儿子带给你最大的试炼是什么?有哪些强烈冲击到你的价值观?

  答:我假想过,如果我的孩子是同性恋,我觉得他也只会说,你坐下来,我告诉你我是同性恋,这时候没有什么底线不底线的问题,我的反应会是,谢谢你告诉我,然后第二个是我会比较紧张,是因为你会是少数人,做任何少数族群都是压力比较大的,你找朋友比较困难,那其他都一样,就是会比较心疼他找朋友会比较困难,那其他还有什么更剧烈的事情?如果他告诉我他吸毒! ,这就也不是底线的问题,这不是道德问题,这是医疗问题,怎么样给他医疗的协助。

  问:亲子之间从威权到对话,这需要很多包容学习,你觉得这需要被启蒙吗?
  答:对,我自己也被启蒙过。譬如说,我生老二飞飞时,安安四岁,当你老二来的时候,你一定永远去抱着那个小的,你因为他小,你所有的宠爱跟注意力都会被那个小的吸收了,这是一定的,因为小的比较需要你,需要喂奶,这是生理的自然,那时候老大一定是被忽略的那一个,因为你总会觉得他比较大。到了安德烈七岁,菲力普三岁,一头卷发,可爱的像洋娃娃一样,那时候安德烈会嫉妒,忧郁地走到一旁去,但我不太自觉这种不平衡。

有一次,平路来我家。她的老二跟我的老大同年同月同日生;她进来时,我正抱着小的,平路一走进来,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去把安安像个baby一样抱起来,因为在她心目中,七岁正是她的老么的年龄,因此她是用那种对待老么的身体语言去抱安德烈,我当时看了心里很震惊,其实七岁真的很小很小啊,但是对比之下,我已经让他提早成熟了,然后已经提早用比较严肃的眼光去看他,而不是给他老么的宠爱。你看那样一个动作对我就有很大的启发。

  把自己放低、放空

我的意思是说,启蒙,对于成人而言,可能意味着要把自己放低、放空。我们要认识到,儿女成长的每一个过程,其实都是新的。我们以为我们都经历过了,其实不正确,因为,我们自己是幼儿、少年、青年时,我们身在其中,其实对那些过程没有任何理性的认知和观察,我们只是懵懂在其中而已。

因此儿女现在的过程,其实是我们第一次看到,我们没有理由认为自己都懂。我的态度是,把自己当作生命的学生,用最好奇、最新鲜的眼光、最不带成见的心试着去认识孩子成长的过程。在这个意义上来说,每位父母都是「新生」,需要启蒙,需要学习。

      来源:张德芬新浪博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