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经,我不是很喜欢那些对我指责、否定与批评的人。包括偶尔的现在。
那些对我指指点点圈圈叉叉或者一直要挑战找茬的人,曾有一段时间我很想说:你懂什么!但是话没有说出口,自己又觉得委屈和挫败。
对于我的领导,最常说的话是“这么简单的错误你都犯”、“你就不能聪明点”、“你做了还不如不做”云云,每当听到这样的话,我都会感觉五脏俱焚,用全身所有的细胞嘀咕:我要是聪明了,我还会在这呆着吗?我要能达到你的标准,我还用坐在这个椅子上吗?当他温柔的时候会说,某个地方做的不是很好可以怎样改正的时候,我感觉会好一些,或者说理性上知道了这是一个好事,但我依然会有很多不舒服,觉得那是对我努力的一个否定。可是当他温柔指出我错误的时候,我就开始了无边的挫败,我会发现我其实已经尽力了,但依然无法做好。
这些否定与指责也常常来自于陌生人。比如我的读者,当我看到一些评论说我的文过于啰嗦、华而不实、道理泛滥的时候,我会很不爽,特别想大骂:道理不实践永远是道理!你认真看过了没,就指指点点!比如我讲课时候的学员,当我尝试共情他的时候,他会说我“站着说话不腰疼”,并且质疑我没经历过根本不会懂,会看着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在跟他一个大叔谈人生而对我用尽鄙夷。每当这时候我也会在心里泛起几句“闻道有先后,术业有专攻”来在心里诅咒他几句也顺便完成自我安慰,同时也会慌乱起来:怎么办。
对于身边的人,当我回忆的时候,其实他们的否定与指责对我伤害最大。当我身体不舒服或其他特殊情况不能赴约的时候,会被指责为自私、不重视、矫情;当我尝试想跟他讲明白某个道理的时候,会被指责为自以为是;当我先去忙自己的事情而没有帮助到他的时候,我会被认为眼里只有自己,没有人情味等。
也许是我太敏感,也许是我真的这样。他们温柔的不温柔的指责,直接的或委婉的否定,总能被我迅速识破,然后感到很委屈和受伤。即使我会反驳,我的委屈也不会因此而减少半分。
当我面对否定的时候,我通常会有两个反应:认可他的说法,我的确是这样的人,然后很挫败很受伤;马上反击他,然后感觉到很受伤。套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是,当别人说对我说“你神经病!”我会想我怎么这样了,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。或者会用“你才神经病,你全家都是神经病!”来反击,然后体验到一种孤独。
我并没有停止过在心灵成长路上的挣扎。直到后来在一次团体小组活动里,几个人在完成了对我的攻击后,见我莞尔一笑,谈笑如初,惊讶于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扛击打能力的时候。我才意识到,原来我一直在成长,我已不是原来那个我。然后我就开始好奇,后来发生了什么。
所有的否定、指责与批评等,都是一种对人的攻击。这种攻击渗透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,无法躲避。只要我们活着,就总是有人肯定或者否定我们,表扬或者批评我们,无处可逃,考验着我们盔甲的能力。当我们的盔甲过薄,就会被击穿,伤害到了自己。当我们盔甲过厚,就会把攻击反弹回去,是他有问题而不是我有问题。
急着否定攻击和为攻击辩解,都是被带走的表现。因为别人的攻击,激发了我的防御,我已经从我的世界里被他带走了。换句话说,我已经被他的话题所控制。如果他使用的是激将法,那么他赢了。
然而无论哪种,这都不是最理智的方法。因为在攻击与反击里,总有人会受伤甚至两败俱伤。而解除攻击的方式,则是重新认识和定义攻击。
对于别人对我们的攻击,那只是一个扣帽子的过程,别人把一顶看似是我们的帽子扣在了我们头上,把我们做了一个定义,我们是怎样的一个人。然而那只是别人的一个定义。至于是不是我们真实的自己,却是自己决定的。
最应该被认识的是,当我们被攻击,那是否是真的,然后再确认,那是否是事实。不知道你是否会像我一样敏感,对于不是肯定的言辞就会解读为否定,对于中性的言论会往自己身上扯,成为指桑骂槐。明明无意的言论,硬是听成了对自己的否定而受伤。有时候别人会着急大声了点,我会觉得是在凶我而反击“你什么态度啊”弄得对方莫名其妙。其次才可以去分别:这是事实吗?
弗洛伊德对这个否定有了很多很精彩的论述,后人也会这个微妙的过程进行了无数的延伸和描述:移情、投射与认同。他对你的否定,可能是他内心的投射,是他对别人不满的一种移情,这是他的事,而要不要认同他的观点那就是你的事了。
我曾经很生气一个好朋友跟我计较了几块钱,后来突然发现了我在跟他计较他的计较,他不是个计较的人,那只不过是我不接纳自己是个计较的人而投射给了他而已。有时候对A 的情绪会带来给了B,让B 莫名其妙的承受一顿。这时候如果我们固执的认同了别人扔过来的攻击,那也只是我们选择的结果,是我们选择了认同。
我会觉得比较理性的做法是,客观的认识自己,他的攻击是事实吗?如果是,我该怎么反思与改正自己?如果不是,我该怎么友善的把攻击放下而不必认同?
后来这点被用到心理工作里的时候才彻底感受到它的价值。当案主开始否定治疗师的时候,治疗师不要急着辩解不是这样的,而要去思考,案主把什么带来了,他为什么要把这个带来。移情恰恰是工作最好的契机。人本主义治疗大师 欧文·亚隆 在团体治疗的理论里也阐述了这点“他们攻击的是我的角色,而非我本人”、“理解他们移情的本质,而不是施之以牙还牙的反移情,是保持治疗方向的关键”。
当我看到了我怎样被攻击,怎样被扣上帽子的时候。反扣帽子的转化过程也就开始了。
如果这顶帽子不属于我。我就需要去还原这顶帽子:
◆ 我不是一个自私的人,我认为自私应该是在自己时间充裕的时候,只照顾自己而不懂得照顾别人。而当我的需求和别人的需求产生冲突的时候,我会选择先满足自己,先照顾好自己。
◆ 我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,我的能力有限,我无法完成这是事实。而我认为人有能力完成而不去完成才是一只不负责任。
◆ 我的言论或者文字过于累赘,但我不是一个很差的人,作为一个非专业文字工作者,我正走在精进的路上。
然后去看了我在怎么满足我的渴望。
我依然希望从别人那里索取认可和尊重。当别人开始攻击我的时候,我马上就感觉到了不被认可和尊重,这就像要杀死了我一样。我满足自己渴望的方式却是拼命想改变他的言论,想让他重新认可我。我不过是想改变他们而已。当我看到了这点的时候,其实我已经可以认可我自己了,而不必依赖他们。我不能让也不必让所有人都来说我好,都来表扬、赞美我。我只需要自己认可了自己,就会感觉到莫大的欣慰和满足,因为我值得。
在我满足了自己后,我又去好奇,那个否定我的人在怎么满足他的渴望,他在期待什么。
他期待我可以做的好一些,而不是真的想否定我。他希望我可以做的完美些,对我有个比较高的期待。那我该感谢他对我的关心,而不是反过来又去反击否定他。有时候他或许真没有那么好,他只是想打击一下我,来显示下他的自尊。来找出我一点毛病,来显示出他的价值。那我给他这个价值又何妨呢?或许他的意见有参考价值,或许没有,但我都可以尊重他满足自己价值感的方式,并接纳这样一个他。
因为如果我可以去感激他或者尊重他满足价值的方式,我就可以促进我们的关系。那我又何必再来伤害一段关系?
事实也证明了我的转化。当我愿意肯定自己并不需要任何人来证明我的价值的时候,我就能坦然去面对这些攻击。当我施以感激和接纳的时候,我可以收获一段更近的关系。那些攻击都会被转化为欣赏和赞美,而我也可以再次得到满足。
同时,也再一次夯实了我对自己的认可和肯定。稳固了我在自己内在扎根的能力,而不轻易被带走。练习了我区分和洞察的能力。于是每一次攻击,都是一种洗礼,都是一种恩赐。
而这在中国古代哲学里也已经说的很明白。孟子曰: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,行拂乱其所为,所以动心忍性,增益其所不能。
在西方近代哲学里也已经被说了明白。尼采说:那些所有不能把我杀死的东西,都将让我变得更强大。
道理还是那些道理。成长,就是一点点把它们碾碎,然后内化到心灵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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